作者?/ 鄭容和
編輯 / 朱? ?婷
運營?/ 小餅干
又到一年盤點時，這一年，“有效播劇”成為了劇集公司們沉沉浮浮避不開的評判。本期是《文娛Talk》關于“有效播劇”系列的01期，我們沿著12月風靡國劇市場的“追夏之風”，找到了那個制造《風吹半夏》的二十四格，他們說：“我們要做的不是追著錢跑，而是追著好內容跑?！?/strong>
歲聿云暮，以90年代為背景、聚焦鋼鐵行業(yè)的《風吹半夏》，拿捏時代情緒，喜提本年度熱門劇之稱。觀眾不僅擔心許半夏血本無歸，還會跟著劇情計算這位女商人到底賺了多少錢……嗑雙向奔富CP，也為全世界最好的陳宇宙流淚。
隨之而出現(xiàn)的制作方——二十四格，無疑成為本年度劇集公司的焦點。
熱度之后，我們和傅東育導演、毛溦導演以及二十四格文化傳媒總裁亦是《風吹半夏》總制片人高金璽，聊了聊屬于二十四格的“風吹半夏”。
“涌來的夸贊，豆瓣高分，團隊會有壓力嗎？?”
“觀眾喜歡并給出了自己對我們的作品的高評價，為什么要有壓力??？高興還來不及呢！對我們來說就像一場考試已經考完了，而且成績還不錯，我們充分且必要的享受成功帶來的喜悅，為什么不呢！這是每個參與這個項目所有人目前的真實狀態(tài)，就像劇中鋼價迎來回暖時，小陳瘋了似的跑向高處吶喊一樣，那是真實的。”
高金璽和團隊的喜悅溢于言表。那一刻，《風吹半夏》的臺前與幕后有了微妙重疊。
猶豫、壓力和贊譽
《風吹半夏》初上線之時，豆瓣關于這部作品最先行的討論是：這居然不是正午拍的嗎？彼時，這個項目已經憑借著扎實厚重，又兼具浪漫時髦的質感，提前鎖定了年度熱劇之位。
但把時間拉回到最早，戴瑩（愛奇藝高級副總裁、《風吹半夏》總制片人）拿著這個項目找到二十四格之時，傅東育和高金璽都有過猶豫。
《風吹半夏》改編自2006年出版的小說《不得往生》，這本書的作者阿耐，大眾并不陌生，她的作品影視化題材涉獵多元。古裝題材的《知否》，至今仍是長尾老劇的佼佼者，都市劇IP《歡樂頌》，是侯鴻亮都提到過的“正午最賺錢的IP”，再到與《風吹半夏》背景有些相似的《大江大河》等等，都出自阿耐&正午陽光組合。
這樣既定又強烈的市場印象，也是最初讓傅東育產生過些許猶豫念頭的原因之一。高金璽擔心的原因則更加直白，如同網友對原著作品的評價：這并不是一本好改、好拍的作品，看完小說之后的高金璽就十分擔心。書中所描繪的90年代，是個經濟在極速發(fā)展中危機與機遇并存的時代，那是一段有著復雜底色的歷史。
能在歷史進程中殺出重圍的人，是時代的寵兒，也是突破了原有秩序的“梟雄”。正如阿耐筆下的許半夏，她復雜多面，2012版的小說封面上直接稱這個故事是一位女奸商的“混斗”史。阿耐描繪他們的生猛，也不避諱部分民營企業(yè)在無序競爭中的B面。因而，影視化應該用什么角度去呈現(xiàn)出時代洪流中激蕩與現(xiàn)實批判力并存的客觀現(xiàn)實，重新講述這個故事，也就成為了擺在二十四格面前最大的問題。
后來還是傅東育給打了針定心劑，“我們內心有足夠的陽光，就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過去，面對不堪。充滿欲望的迎難而上，不正是我們期望表達的主題嗎？我們足夠真誠地拍出我們想要表達的每一個鏡頭，至于結果，那不是我們要考慮的?！备呓瓠t深有感觸，大家都能感受到彼此對這個項目的欣賞和喜愛。即使有重重壓力，也抑制不住創(chuàng)作興奮感的，還有導演毛溦。
毛溦回憶起故事里的主人公許半夏說過一句話：我們懇請，能給予我們回望過去的機會，反思做過的事…… 能清楚的知道，自己從何處來，往何處去?！拔覀円蚕胪ㄟ^這個故事的影視化改編，提供一個視角，客觀地去看待這幫敢于‘吃螃蟹的人’?！?/p>
正如毛溦分享的，鮮明的時代價值觀、堅韌出彩的女性力量以及現(xiàn)實主義的批判，都讓傅東育和高金璽堅定了迎難而上不能錯過這個作品的決心。
接下來就是怎么改的問題。
“改編難點，有三，第一點就是我們要通過這個20多年前的故事，向現(xiàn)在的觀眾傳達的主題是什么？第二點，如何將商戰(zhàn)和情感，進行外化的表達；最后一點便是關于這個作品當中價值觀和人生觀的塑造”。
經過了多方討論，傅東育和團隊最終拍板定下，將所有商業(yè)外在的情節(jié)，用更加簡單和直白的方式來表現(xiàn)。同時，將更多筆墨用在角色和人物的情感之間，由點及面，從人的情緒上、立場和視角的變化映射出商業(yè)進程的更迭。
確定了主題方向之后，故事直接按照三個時期劃分劇本結構，從借錢、北面買鋼、被騙之后買到鋼面臨鋼價大跌后再翻身的積累期，進入膨脹期，許半夏身價大漲，五人組關系地位發(fā)生變化、競爭省二鋼、去東北買設備、同時鋪進小陳病情和情感線等，完成第二階段的進階。之后便進入了完成自我救贖以及對前序情義與利益博弈的升華，這部分叫沉淀期。每個時期的細節(jié)劇情，毛溦都能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。
靠著清晰的故事脈絡和層層遞進價值鋪設，《風吹半夏》就這樣吹起了2022年末劇集市場的“追夏之風”。
面對著滿天的贊譽和收官近一周仍有話題掛在熱搜上的討論度，傅東育直言，其實創(chuàng)作者心情是復雜的。
“首先，創(chuàng)作階段，我們必須堅持自己的理念和價值表達，一開始就過于患得患失，那便呈現(xiàn)不出任何完整的作品。但，進入播出階段之后，我們又是很希望能聽到觀眾的反饋，無論贊揚還是批評，都有著極高的價值。只要大家加入討論和評價，這些聲音對創(chuàng)作者來說都是有營養(yǎng)的?！?/p>
至于觀眾問出，“這居然不是正午拍的嗎？”的問題，傅東育覺得這算是一種認可，高金璽更是毫不掩飾地表達了滿足?！坝^眾眼中正午陽光是國產劇的金字招牌，與有榮焉?！?/p>
臺詞以外，留白、隱喻、選角和音樂
方向與主線穩(wěn)住了，但細節(jié)才是決定觀眾是否能夠讀懂作品想要表達的內在含義的關鍵。
從五人組之間的愛恨交織、到鐵三角的互相扶持、飯局的細節(jié)氛圍變動再到感情線的鋪陳，差一環(huán)，都無法成就《風吹半夏》。
以飯局的戲份為例。毛溦坦言，飯局的戲很不好拍，從現(xiàn)場的調度上來說，演員都是坐著的，沒有行為上的調度變化。怎么讓酒局戲動起來，成為了關鍵?！笆紫任覀兎糯罅酥袊鐣木谱牢幕?，最大程度往生活化上去靠，其次在導演臺本階段就已經定好的關于每場酒局戲的不同側重點?！?/p>
開篇許半夏在五人組明顯處于下方，北邊回來鋼價再度上升之后，身份立刻發(fā)生了變化，那種微妙的氣氛，觀眾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身價上漲帶來的社會地位扭轉。
“因為每一場酒局戲的目的和訴求都不同，所以拍的時候走戲非常關鍵，要明確而精準的告訴每個演員，這臺詞之后你應該給出什么樣的反應”。在這樣的堅持與打磨下，才有了后來為觀眾津津樂道，抽絲剝繭去解讀的“飯局”。
傅東育認為，《風吹半夏》的改編重點在人，所以商戰(zhàn)，用‘虛’的形式來表達，但人物和情感，得用更“實”的方法去表現(xiàn)。這樣的創(chuàng)作方式，也為后續(xù)觀眾的延展性解讀留足了空間。
“舉一個例子，前8集，從第1集大家就知道了許半夏要去北邊買鋼，一直到第8集他們到了北邊，其實都在說一件事，即許半夏想空手套白狼。這個信息給到觀眾，讓他們能感受到如借錢的過程中人物與人物的交流、較量、情感上的交織，這才是動人的地方。”
還有演員。黃澄澄飾演的陳宇宙是選角過程中競爭最激烈的角色。這個角色，無論是人物設定還是情感線的鋪陳又或者是病死卷動的強烈宿命感，都毫無疑問能擊中人心。
“我們前后大概面試了三四十個演員，第一次見黃澄澄的時候，他有點嬰兒肥，當時聊完對他說了一句‘你要減肥’，?因為覺得他的病弱感還不夠，后續(xù)又陸陸續(xù)續(xù)見了一些演員?！?/p>
大概一個月后，導演組再次見到黃澄澄，他瘦了十多斤?！皬乃膽B(tài)度上，我們就能看出來，他對這個角色的喜歡，能為這個角色、為了一次還沒確定的機會做出這么大努力，最后的呈現(xiàn)也算是黃澄澄和陳宇宙的互相成就。”聊起這個，毛溦滿是贊嘆。
一個值得關注的側面反饋：觀眾和創(chuàng)作者（包括演員）并不是看不出什么樣的人設和故事線才是好的。
選角上，二十四格的標準很簡單，傅東育一句話就能總結，“希望將所有理念相通，有著現(xiàn)實主義創(chuàng)作狀態(tài)的演員們，比較齊整地放在一起，這樣就可以使得最后作品中呈現(xiàn)出統(tǒng)一的現(xiàn)實主義風格?！薄讹L吹半夏》群像的精彩，論證了這套標準的最終效果能有多顯著。
“如果按照小說還原，許半夏是個江湖氣很重、身手良好的胖子，這個形象當然與趙麗穎不太匹配。但，如果我們想把許半夏塑造成一個廝殺于一群男人當中，像一只羊在一群狼的圍繞中，尋求生存的形象呢？”
毛溦描述完，趙麗穎的臉躍然紙上。誠如導演的篤定，瘦小的趙麗穎，帶著天然倔強不服輸?shù)膫€人氣質特色，也成為了成功塑造許半夏的關鍵，“駕馭這么大題材的項目，她的‘小’反而讓戲劇沖突更加強烈。”
舍得下功夫鉆研的部分，還有音樂。
作為劇集氣氛的重要構成部分，《風吹半夏》使用了近20首OST，其中由董冬冬團隊原創(chuàng)的作品5首，以及智慧大狗操刀老歌重制的15首。這“豪華”程度，就連高金璽自己都調侃“投了巨資”，毛溦也指出，這部分其實是超出預算的，但大家也一致認同“好鋼用在刀刃上，錢花在這個上面一點都不冤”。
一方面，與飯局戲一樣，每一首歌的作用都不同?！氨热纭洞蠹s在冬季》《喜歡你》《我想有個家》，他們第一功能是在合適的情節(jié)里強化恰當?shù)那楦斜磉_”，而原創(chuàng)的部分，比如毛不易的《風吹半夏》、歐豪的《余歡》，在傅東育看來，都承載著對故事和人物補充表達的作用，“讓角色有了更廣闊延伸想象空間”。
另一方面，90年代末，正處于港臺和大陸流行音樂的鼎盛時期，而音樂是最好的能夠跨越時間空間的媒介表達，“只要音樂響起的時候，很自然的就能把人帶回到那個蓬勃生長的年代。從開始做這個項目預算的時候就考慮了購買老歌的事情，這一點導演和制片人乃至整個團隊是意見統(tǒng)一的”。
音樂帶來了時間維度表達，也帶動觀眾更好地走入許半夏的世界。片末，許半夏和童驍騎走向下雪的灘涂，《風吹半夏》的故事就這樣收尾了，但那代人的故事還在延續(xù)。
同類
“電影膠片的運行速度是一秒二十四格，一秒不能多，也一秒不能少。多了畫面會變慢，少了畫面會變快”，二十四格這個名字便由此而來，既承載著團隊對于從事影視行業(yè)的致敬，也是匹配對團隊作品的要求——認真嚴謹，不多不少，恰到好處。
出乎意料的文藝范。
2019年《破冰行動》之后，這位低調的導演在年輕觀眾的世界里聲名大噪，那也是傅東育導演生涯的第一部網劇作品。那一年，他常出現(xiàn)在各大行業(yè)論壇里，講話語速很快，聲音洪亮，眼神篤定，看起來一絲不茍但又不刻板。穿梭在各大會場的記者們，總是奔跑著擠進他所在的宴會廳。
算起來，傅東育在這個行業(yè)里已經沉浮了近30年。1993年傅東育拍攝了處女作《身不由己》，1994年正式開始做電視劇。1993年到2022年，這近30年間，中國影視行業(yè)也經歷了從蓬勃起飛到泡沫漫天。
如今泡沫散去，他不僅還在這艘船上，身邊更有了理念一致的同行團隊伙伴。他們也往往有著跟傅東育相似的風格。而“統(tǒng)一”也是傅東育始終期望能達到的某種“工業(yè)化”，“成立公司之后，我們盡可能地去尋找到理念一致的合作伙伴，以便能實現(xiàn)前期從劇本開始到美術造型的準備，到演員casting再到公司承制，這一條線上具備統(tǒng)一創(chuàng)作意圖和作品意志。”
高金璽則用“物以類聚人以群分”來概括二十四格整個團隊的風格和核心。他絲毫不掩飾對團隊成員的贊譽，在他的描述里，二十四格就像一艘小船，靠著團隊齊心協(xié)力地劃槳才得迎風起航。
“《風吹半夏》這個項目的成功背后，我們導演和責編組都做了大量的功課，充分了解了中國鋼鐵業(yè)的政策變化、結構變化，鋼鐵的產能、GDP的產能、鋼鐵產業(yè)工人的數(shù)量、薪水以及涉及不同的地區(qū)差異?！?
不難發(fā)現(xiàn)，相比于著急忙慌的追隨大流，二十四格則更聚焦于培育人，具體來說是制作這條生產線上的每一個創(chuàng)作者。
傅東育導演工作照
問起年輕導演，傅東育介紹地很詳細，“我在《理想照耀中國》合作過一批年輕的導演，比如毛溦導演、焦永亮導演、鄭世龍導演，后來都跟我們一起進入了深度合作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而這些導演的創(chuàng)作力，就是二十四格最不可替代的生命力?！?/p>
《風吹半夏》的聯(lián)手，讓外界為毛溦導演貼上了“二代”的標簽，傅東育不太認同“二代”的說法。在他看來，這樣的標簽，對于所有年輕導演來說都不太公平?！皩а荻际仟毩⒌膫€體，創(chuàng)作上，我們也會有理解和表達的差異，自主性和系統(tǒng)性是作為導演非常關鍵的要素。只是因為我更年長，經歷更多，所以我們之間，會有一些方法論上的傳承，就像我從我的先生和前輩身上學到的東西一樣。導演歸根到底，是一門手藝活兒?！?/p>
二十四格“導演培養(yǎng)機制”所遵循的底層邏輯，是希望讓觀眾看到的不是“行活兒”，而是“手藝活兒”。傅東育和二十四格，都在堅持，“創(chuàng)作方法總歸是一樣的，前期采風、扎實的劇本、籌備期對各個部門的嚴格要求、拍攝時把控到每個細節(jié)和光影，最后形成一個統(tǒng)一語境后的表達，加上后期到最后的呈現(xiàn)，這是一套創(chuàng)作的方法論，也是我會告訴年輕導演，不管外界環(huán)境如何，都要必須一步不落堅持走的創(chuàng)作路徑?！?/p>
事實上，在此前《人物》的采訪中，傅東育曾提起過自己在影視行業(yè)泡沫期的沮喪和困惑，那種混亂的情緒，一度讓他產生了退休的念頭。而無論行業(yè)是泡沫散去還是漫天風口，傅東育談及的作品價值問題，與今日再聊，都始終完全一致：
“當大家浮華洗盡，走到今天，所謂的回歸就是，孩子們真正感動的是什么。沒有思想內涵，懸浮感更強，就是年輕人真正接受的嗎？面對年輕觀眾，其實方法是沒有變化的，現(xiàn)實主義的創(chuàng)作方法以情動人，拍的是人，人是有情感的動物啊?！?/p>
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高金璽會強調，“我們一直遵循著三個簡單的規(guī)則運轉著，“創(chuàng)作導演為中心，運營制片人為中心，如果導演和制片人發(fā)生沖突，以作品為中心?！?/strong>
從商業(yè)層面來說，作為公司總裁，高金璽當然知道，“公司”是市場行為基本的參與單位，本質上公司在一定程度上是趨利的，資本會促使大家抓住現(xiàn)在的流行趨勢向利低頭。”但內容的有趣點和魅力也在于，它是愿意為真誠的人回饋以價值的，而這就是行業(yè)傳說中所謂的“玄學”。
“我們要做的不是追著錢跑，追錢是追不上的，相反我們期望做到的是堅持內容為王、堅持恰到好處，我相信，只要跑起來，自然會有收獲?！?/strong>在徐徐圖之的步伐下，高金璽與團隊始終期待著，某一天，觀眾在看到一部好作品時，能發(fā)出“這是二十四格做的項目”的感慨。
圖源：微博、豆瓣，侵刪。
